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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魯可不是在台灣土生土長的孩子。

在六歲以前,我還是個光著腳ㄚ在椰子樹爬上爬下的野孩子。

唯一不同的是我腳下踩著的那一塊土地不叫台灣,而是距離這裏好幾個海洋之外的印度尼西亞。

馬魯可所有的親人都在印尼。

我最愛的外公也在那裡。

會突然想起外公是因為看了東京鐵塔

這麼說可能會讓人覺得有點不孝,身邊沒有人知道關於外公的事, 最大的原因大概就是我從沒向任何一個人提起吧!

聽見外公過世的消息時,我還沒有太大的情緒反應。

可是從那天之後,我總是會突然感覺失落。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最愛我人已經真的離開了。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馬媽和馬爸因為一些大人的問題而分開了。

傷心的馬媽毅然決然的要離開這個她生活了二十幾年的地方,我記得當她做了這個決定之後外婆幾乎天天以淚洗面,而外公只是不發一語坐在外婆的身邊安慰著她。

直到馬媽要搭飛機離開的那一天,外公才開口說話。

外公大概是說:『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後悔。因為太了解妳, 所以知道最後無論如何我們也只能放手隨妳去。』

馬魯可還記得當時馬媽哭的淅瀝嘩啦的。

直到今天馬媽都覺得那是她這輩子最讓兩位老人家最難受的一天。

那個時候馬魯可才3歲不到吧!之所以會把這些事情記的那麼清楚是因為那段時間對我和我的人生來說就像是經歷了一場巨大而強烈變動的關係。

從一個有爸爸和媽媽的完整家庭變成只有媽媽的生活。到了最後,連唯一的媽媽也離開了我們。

那個時候的馬魯可到底在想什麼? 老實說我現在也很想知道。

因為即使到現在,我還是非常害怕身邊的人會離我而去。到底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陰影?還是單純的討厭被丟下? 連我自己也很想要知道答案。

小時候馬魯可居住的地方是位在印尼一個叫做坤甸的小島。

印尼的島很多,但是都不大。

因為靠近赤道的關係、沒有四季之分,每天都可以看見我和弟弟打著赤膊在椰子樹上爬來爬去。

到了傍晚外公下班回來,兩手提著馬魯可最愛吃的榴槤。只要遠遠聞到榴槤的香味,就知道是我最愛的外公回來了。

馬魯可總會立刻跑到外公面前大聲的喊著: 外公你好香喔!

外公會摸摸我的頭輕輕的笑著。

雖然和外公住在一起只有短短的一年不到,可是在我心裡卻留下了好多好多的回憶。

其實我也曾經強烈質疑這些事情是否真的曾經發生過?還是我想為自己平淡無奇的人生製造些什麼樂趣?

抑或是因為太深刻而不得不記住這些事?

在我記得所有外公的事情裡,榴槤是聯繫我們爺孫倆感情最佳的武器。甚至有一段時間,我以為外公就是賣榴槤的。

外公和外婆一直都是過著早睡早起的鄉村生活。

從我有記憶以來就是維持這個樣子的生活模式沒有改變過。

每天晚上八點不到外婆就會準備上床休息,外公則是在九點左右會回到進房睡覺。

坤甸是一個鄉下地方 ,到了6、7點左右就打烊的雜貨店和過了晚上六點就會出來吃小孩的可怕怪獸傳說,讓村裡的孩子即使還不想回家也只能乖乖的呆在家裡不敢出去。

外婆是個相當迷信的人,她說當她還是孩子的時候曾經看過怪獸一次。

『它有一雙血紅色的大眼睛和很大的嘴巴』沒唸過什麼書的外婆對怪獸的形容非常辭窮。但是對那時候的我和弟弟而言,光是想像就足以把我們嚇的半死了。

外公這時候就會在旁邊插上一句『對呀!就像你外婆生氣的樣子...』

然後外婆會生氣地瞪他一眼。馬魯可和馬弟就會繞著外婆大叫『外婆是怪獸!外婆是怪獸!』

外公和外婆每天凌晨五點左右就會起床。

外婆因為風濕的關係行動非常不便,可是追打馬魯可和馬弟的時候她的腳就會突然好轉,不然憑我和馬弟俐落的身手怎麼可能每次都會被她追到?

外公是個面惡心善的大好人。當然並不是他真的長的很凶惡,而是因為他生氣的時候全家上下沒一個人敢惹他的關係!

馬魯可的外公是一個剃頭師父,馬魯可和馬弟的髮型從小都是出自他的手下。

因為外公只會理男生頭,所以每次翻閱小時候的照片總會讓人以為馬魯可還有一個哥哥。

不過我自己倒是很喜歡那個髮型 。

因為那是外公一刀一刀用愛幫我剃出來的,而且每次剃完後都還會撲上香香的痱子粉,所以我常吵著要外公幫我剃頭,甚至覺得頭髮長那麼慢真是一件讓人痛苦的事。

外公在離家裡不遠的大馬路旁工作,在上班之前他會先去一趟市場幫行動不便的外婆買好一天的食材。

外公是個非常體貼的男人!至於我是怎麼知道的咧?等一下在告訴你。

每天早上馬魯可和弟弟起床的時候早餐都已經準備好了。

印尼的早餐吃的和台灣完全不一樣!馬魯可最愛吃的是一種叫做豆腐花的飲料,那是有點像豆漿再加上豆花的口感。有時候外婆還會自己炸香焦餅或是作些類似娘惹糕的甜點。

印尼有很多小販每天早上都會在頭上頂著自家做的糕點出來販賣。

不過味道上倒是大同小異。

馬媽說她在小學的時候也會頂著外婆做的點心四處叫賣幫忙賺點家用,生意好不好馬魯可是不知道啦?可是我外婆的手藝真是沒話說,看馬媽燒的一手好菜就知道了。可是話說回來如果女兒燒的一手好菜就表示媽媽也一定燒的一手好菜的話,那馬魯可不怎麼樣的廚藝到底是遺傳誰的呢?

反正無論如何外婆的手藝只傳到馬媽這代就失傳了,這點我是相當的確定。

外公每天早上都會陪著我們吃早餐。

以前馬媽還住在一起的時候是由她負責監督我們。

現在這個重責大任則由外公接手。

吃完早餐我和馬弟就會搶著要去拿外公的工具箱給他,通常都是我搶贏。

因為外公對馬魯可比較偏心,所以我搶到工具箱的次數遠遠贏過馬弟。

外婆這時候就會從廚房出來目送外公。

印尼是個父系社會。所以男人在家裡的地位很崇高,從我外婆不能跟我們同桌吃飯這件事就知道女人的卑微。

在辛苦了一整天之後,最後卻只能窩在廚房的某個角落隨便的解決一餐,這對現在的馬魯可來說根本是不可能接受的。

只是那時候的大家都是這麼做的,因此沒有人會覺得有什麼不對?

沒有文化的文化會讓人變得無知。

外婆是個傳統的印尼人,所以即使外公不在意,她也不願意跟我們同桌用餐。

久了,外公也只好隨她。

外公說你可以改變一個人、但是你無法改變她的背景文化帶來的影響。

外公總是說出讓馬魯可我覺得很有道理的話。

尤其是他在說這些話時不經意表現出的無奈神情,常常讓馬魯可覺得該幫他配些什麼音樂才好。

外公出去工作之後,外婆就鑽進了廚房。

到了中午她就會變出滿桌子的好菜。

外公有時候會帶便當,這時候外婆就會從悶熱的廚房出來陪我和馬弟吃飯。不過機會不多就是了。

因為印尼的天氣很熱,外公的工作地點又是在路旁,便當放到中午沒發臭真的需要一點奇蹟。

反正距離家裡也沒有多遠,所以外公幾乎天天都會回來吃午餐。

如果那個時間剛好有客人,他還會帶客人回來吃飯。馬媽好客的性格大概就是因為外公的關係吧!

外公是廣東省梅縣人 。馬媽的身分證上是這麼寫的,算算我也有四分之一的混血基因呢!

外公在很小的時候來到印尼,什麼原因也從沒想過要問他。

馬媽說外公強硬的個性在遇見外婆之後就被磨成好好先生了。

這並不是說我外婆有多大的本事征服了我外公,而是外婆天生粗神經外加慢吞吞的性格,常常讓外公氣到沒力。

最後外公為了讓自己長命百歲只好學著適應外婆的思考邏輯。

前面有提到馬魯可的外公是一個體貼的好男人。

外公無論有多忙每天在太陽下山前一定會趕回家。

外婆會站在家門前等他回來,然後外公就會背著外婆走到不遠的海邊吹吹海風。

馬媽說從她很小的時候他們就是這樣了。

馬媽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的那一段日子裡,外公每天都做著同樣的事。

印尼很少下雨,即使下雨也不會是那種傾盆大雨。

所以外公沒有偷懶過。

他說工作可以提早休息,但是帶外婆去海邊走走這件事可不能休息。因為外婆唯一能到外面去看看這個世界的機會一天就只有一次而已。

外婆常常對家裡的人說她從外公的背後看到的那片大海比她兒時記憶裡的海還要藍。

現在想想外婆應該是非常愛著外公的。

雖然她常常抱怨自己嫁給一個語言不通的老頑固。

馬魯可的外婆是個只會說印尼話的傳統女人。

馬魯可的外公是個會說國語、廣東話以及客家話的新好男人(馬魯可小時候真的超崇拜他的!)

他們兩個對話真的非常逗趣。因為都各說各的.......

好幾次外婆真的聽不懂外公在講什麼就會拉著馬媽過來翻譯。

不過說也奇怪,馬媽說這兩個人雖然語言不通,可是他們的對話卻可以一問一答流暢的不得了。

外公說印尼話很打舌,光是發音就讓舌頭快要打結,所以堅持不想學。

外婆覺得客家話的音很扁很難聽,其他的語言她也沒興趣也沒天份。

不過在馬魯可不可靠的記憶中,確實曾經聽過外公講印尼話也聽過外婆說客家話。

小時候馬魯可很羨慕被外公揹著的外婆。

只有在那個時候外公完全是外婆一個人的。

所以溫柔體貼的外公一直都是馬魯可好男人的模範標準。

原本以為我們會這麼一直這麼相互依靠過下去的。

誰知道生命總是在不可能的地方出現轉彎。

我和外公外婆這一別已是好幾個春夏秋冬。

其實很慶幸他們走的時候我隔著好幾片海洋的千萬里之外。

如果太靠近的話,我一定會無法承受失去帶來的傷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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